在本系列的第二篇《游戏社区随便说(二):关于社区调性的一些看法》中我阐述了一些对于调性的看法。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调性是筛选器”这个观点。

那么今天我将针对这个部分再多说一点,进行一个补充。

之前的文章中我讲述调性的作用更多的是用于项目团队对于项目定位的作用,也就是说对于项目来说,立项之初甚至立项之前就应该先想好自己的社区调性是什么,并以此为标的物,寻找符合这个定位的用户。这样做的好处是产品的目标用户足够明确、用户的来源也足够精准,并以此来进行项目的推进和复盘。

但是也如我那篇文章所讲,虽然调性能帮助项目在早期更明确用户的属性和自己的定位。但是用户量到达某个量级的时候,筛选器作用就会越来越弱,调性也会不断被冲淡,最后变成白开水。一般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能再依靠调性来获取用户或者是定位用户了。

这是一个两难选择,调性和用户量在某个阶段会变成一条线的两端,你不可能又想要更大量的用户,同时还保持调性。要么你就像豆瓣那样,干脆变成“小而美”的代名词。要么就像知乎那样,放下“调性”,拥抱用户量。

这里可能需要补充一个部分:调性作为筛选器,筛选某一类用户,其用户基数越大,这个筛选器的容量也就越大。比如快手的“老铁文化”,老铁文化作为快手用户自发形成的一种调性,伴随着前几年风光的“五环外文化”高歌猛进。这是因为中国的农民朋友有五个亿,在刨除太老、太小、盲人等特殊情况后,依然有几个亿的基本盘可以吃。也就是说快手在碰到目标用户天花板之前,完全可以不用撤掉“老铁文化”这个筛选器。

而文青属性相比于农民属性用户群体就小的多,无论是知乎还是豆瓣或是其他垂直APP,从创站那天开始计算,总用户存量加在一起都没办法跟快手一家比。这就是筛选器容量的差异性。

而当快手发现自己的用户增量碰壁,一直在五环外进不去五环内的时候,“老铁文化”的调性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障碍。快手直至今天还在跟这个筛选器做斗争。

那为什么抖音就没有这个问题呢?这要从两个角度来说,抖音早期也有这个问题。如果说快手是靠五环外文化起家,那么抖音就是靠五环内文化起家。那个时候一说起抖音,你脑海里会很清晰的描绘出一个典型的用户画像。

但是抖音很快强调起了算法的作用,打破了调性的壁垒。自己不做定义,也不让用户给产品定义,变成了你是什么人,打开的就是一个什么样的抖音,你想看到什么世界,世界就长什么样。

从精英化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种彻底的堕落,做产品也好做企业也好,应当有着引领用户看到更美好世界的责任与义务。这句话很许知远,也自然会被批判。“凭什么由精英来定义什么是美好?”、“凭什么让你们来选择我们看什么?”,张一鸣点点头,让产品变成你们自己想要的样子。

算法得到的数据是一定是比人工推荐好的多的,因为一个人的喜好不能覆盖所有人。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没有任何一道菜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算法的解决方案就是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更多。

从2012年到2022年,是国内精英文化逐渐被消解的十年。没有人有资格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差”,能定义的只有数据。数据好的自然是好,数据差的自然是差。所以不管网上那些人骂的有多狠,该赚钱的依旧赚的盆满钵满,因为那些数据已经算出来了,会给哥哥们刷票倒牛奶的才是大多数。

有理想的人不要碰商业,因为商业以“赚钱”为第一要务。不管嘴上说的多好听,有什么样的愿景有什么样的;按图,实际上目标都是赚钱。从商业的角度上来看:算法,天下无敌。

我以前看过某篇文章,讲述某个公司从传统的编辑团队推荐往算法推荐过渡时,算法因为还处于初级阶段,体验很差。需要编辑大量的提出意见,把算法变的更好用更高效。后来那家公司的算法确实国内数一数二,可以拿出来一说了。那么那些编辑后来如何了呢?我不清楚。

编辑也好、首页内容运营也好,最终都是要填入炉子,变成算法的燃料。这是时代的必然,亦是一代人的眼泪。

当你能控制内容源的时候,算法与调性尚可以共存。毕竟再怎么强大的算法,也必须要在内容池子里挑选。只要这个内容池保持一个调性,那产品还可以保持一定的调性或者氛围。但是当内容源你无法掌控的时候,用户想看什么,能看到什么,理论上就不由得你做主了。

算法没有价值观。所以算法没有人的偏见、没有人的喜好,无论是长篇大论还是一个字的内容,算法一视同仁。你喜欢一个字,那就给你一个字,即使这种内容被人类看做“垃圾内容”,没关系,你喜欢就好。还要吗?我还可以给你更多。也正因如此,人反而变成了制约算法的枷锁,毕竟这相当于用人把算法管了起来。

字节跳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设总编,因为他不认为今日头条是媒体,他把今日头条看做是传递内容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高效就是一切,内容的思想由做内容的人自己去把控,工具只负责把内容更高效的传递给那些想看这些内容的人。不对内容做判断,也不对内容做衡量,只做好工具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后来字节跳动被锤了,还被强调了“总编辑负责制”,也招募了总编辑,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相信,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张一鸣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

以前我们总说:“不偏执的人无法成功。”所以我们认为能把项目、能把产品做成功的人一定是对这个产品有执念的人。就像日本人那样,五十年如一日的做寿司、蒸米饭、修自行车,这样才能把一项事物打磨到最高境界。可惜,时代不一样了。如果说“不偏执的人无法成功”,那么这个“偏执”的点也不再是项目,而是“增长”,或者说是“增长”背后的“收益”。

我曾经很好奇,为什么有人能够每年创业都做不一样的项目。今年是社区、明年是游戏、后年是照片滤镜、大后年做MCN。一年一个行业,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又能沉淀出什么呢?后来我明白了,如果说我还在着眼于“产品”,那么人家早就已经穿透产品,直指“利润”了。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做什么产品并没有执念,他们只对“收益”有执念。所以什么能赚钱,他们做什么,产品不过是一种手段,赚钱才是目的。

从这个理念出发,进一步演化成了“一切从增长角度出发”。用户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你不要纠结于这个东西是好是坏。你给了他,数据有增长,这个事就可以做。除非他影响了更多人的利益,导致数据下降,否则你不要干涉他。产品团队、运营团队不能有自己的好恶,不能去帮助用户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说严重一点“你没资格这么做”。只要数据有增长,一切都是对的。

马克思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对于项目团队也是如此。我曾经好像在某篇文章里讲过一个故事:我在某公司的时候,开一个产品讨论会,团队大佬开门见山:“大家看看Google Play前50的产品,哪个我们能抄?“事实上,这已经是大公司才有的底线了。而即使是大厂,因为做灰产被紧急下架的产品也不在少数。之所以坚决不做黑产,不是因为真的因为有什么道德责任感,而是有法律风险。

好像有点扯远了,说回调性吧。

一个有调性的负责人,能成就一个产品。一个没有调性的负责人,却能成就一个大产品。因为一个有调性的人就有他的坚持,就有他的好恶,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把这个好恶带到产品当中。我猜如果陈睿是一个死忠二次元,哔哩哔哩不会是现在这个规模。周源如果一直坚持十年前知乎的定位,知乎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规模。要做一个项目负责人,就要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如果你看到这里,想到了乔布斯,那么你得问问自己是不是乔布斯(微笑)。

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调性的一席之地吗?还是有的,那就是内容行业。写小说的人需要有调性、拍电影的人需要有调性、哪怕是写个公众号,也需要调性,没有调性的内容是没人看的。曾经某公司号称可以用算法写剧本,扑街扑的一塌糊涂。因为内容的本质是传递信息、传递思想、传递情绪、传递价值观,而恰恰算法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些。所以扑街也是理所当然的。

做互联网行业,绝大多数公司还是在做平台,满足买/卖(你理解为消费/产出也一样)的需求。这是一种工具化场景,更高效的链接双端或者多端才是互联网的初心。

以前我从编辑转行当运营的时候,经常有人问我“编辑和运营有什么区别?”,我的回答是“编辑即是创作者也是平台方,而运营只是平台方。”

这一步之差,差出了一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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